女鬼

女鬼在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胡琴的音色本来就酷似人声，此时伴着唱词更显得凄凉。灯光忽明忽暗，我知道，这是为了衬托气氛。但奇怪的是女鬼并不可怕。你看「打神」中，桂英死后变鬼向王魁索命，何曾吐着舌头淌着血，满脸的鬼气森森？

忽然想起，中国文学作品中的鬼，总是美丽艳绝，动人异常。蒲松龄笔下的女鬼小谢、梅女、聂小倩、公孙九娘等，何尝不是一个个娇俏可人，有情有义有人性。怪不得那些男的不但不畏其异类，反趋之若鹜，娶其为妻，或视作红颜知己。

奇怪的是——戏文小说中，甚少提及男鬼，不知是否男子生前粗犷，死了变鬼也不可爱。而女子生来动人，死了做鬼也是楚楚可怜的罢。有时想到，鬼往往具有人性，而人多时反而没有人性，或失去常性，女鬼当然也有害人的，但其摆明是「鬼格」，倒也无可厚非。但说到活生生的女人——-敬谢不敏，多有心怀恶毒的。明明圆滑世故，偏要装作天真无邪，软刀子剃人不觉死……

真的，有时很难分辨人与鬼，因为人面艳如桃李，鬼气是看不出来的，除非碰了钉子，才认清敌友，知是谁个下手，但惯常要付出血的代价。倒是在狂欢节中戴上鬼面具的，反觉其亲切，原因无他，此「鬼」并不害人。

浙江绍兴戏中有一种女鬼叫「女吊」，面目也不狰狞，只是粉白着脸，披散了头发，在台上慢慢地唱，其后好像是给判官或小鬼一类捉回后台，也没见其找「替死鬼」。戏文中最著名的女鬼是「李慧娘」，她跟桂英一样，是个为情而死的女鬼，不同的是，她乃为奸人所害。为了爱上书生裴生，被权臣贾似道割下头颅，死后变鬼，再救助心爱的人。爱是无罪的！这是现代人的口号，但古人却为此遭杀身之祸，真是可悲。而人死了变了鬼，想的仍是情郎，中国女人，也的确可怜。我想，唐宋传奇中的李亚仙如死了，有灵有性的话，决不会眼看着个郎去唱莲花落，变鬼也要「义就郑元和」的吧？

文/冯湘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