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洋人忘年交

黄启樟

二十多年前我和戈登在差不多同一时间加入本埠一家颇负盛名的网球会。他退休不久，出售汉密尔顿的房子搬家到多伦多。我也退休不久，从香港移居多伦多。

网球会每天早上有个环节的安排，叫「Open Play」。只要你穿上规定的球衣，手持球拍，在球场出现，就可以和其他球员切蹉，我是在这个场合遇上戈登的。两人一见如故，打球水平也差不多。有了固定的对手之後，我们就很少再在「Open Play」出现。

某天和往常一样，戈登和我约好了在球场见面，一场难分难解的激烈对打之後，戈登立即告辞，说要前往医院探望儿子，他骑脚踏车跌倒，伤势严重，要接受治疗，之後又要走去另一家在郊区的医院探望女儿，她堕马受伤进了医院。我对他说这些突发事件必须及时处理，球约可以取消。他说意外已经发生了，他是否在现场，都是於事无补的。我无言以对，只有安慰他，希望伤者平安无事。两个孩子在同一天发生严重事故，对很多父母来说可能已经吓呆了，不知所措。但戈登却能够保持冷静，没有乱了阵脚，防止出现「帮倒忙」的现象。

很多年之後，同样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儿子在我们出门远游的前一天参加三项全能运动，不幸骑脚踏车跌倒，折断了三节胸骨，被人送到医院接受治疗。戈登临危不乱的应对态度立即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儿子似乎亦心领神会，主张我们如期起程。

圖片：作者與洋人忘年交

戈登喜欢旅游，在法属时代去过越南，在当地的夜总会表演魔术以赚取旅游经费。他年轻时曾经前往黎巴嫩教授英文，在那里邂逅一位法国女教师珍妮，後来成为情侣。他们结伴同行，驾驶摩托车，由埃及的亚历山大港出发，穿越非洲的沙漠平原山林河谷，直达南非的好望角。二次世界大战後的非洲不怎麽样太平，两个陌生的白皮肤青年在路上很容易出事。戈登没有接受父母的忠告，一意孤行，完成了终生难忘的旅程，并赢得美人归，今天仍津津乐道。

我们和戈登夫妇也一起去过法国的普罗旺斯度假，由他驾车四处走，充当导游，享受法国的风景与美食。戈登平易近人，不拘小节。和他一起用餐，他喜欢和你分享食物，边吃边评。我冷眼旁观，珍妮似乎觉得这样不合餐桌礼仪，没有和我们一起玩这个游戏。戈登愈老性格愈变得开放，但珍妮则愈来愈拘??。他们能够长久相处，有点出乎意外。

戈登曾经参与一项国际性的业余网球公开赛，参赛者年龄必须超越五十五岁以上，并以年龄分成几组，在土耳其安塔利亚举行。代表加拿大有来自满地可及多伦多的球员。我们球会推举戈登及约翰出赛，他们邀请我们充当啦啦队一起去，并得到举办机构的款待。球赛成绩虽然差强人意，但大家朝夕相处了一个礼拜，友情更进一步加深了。

珍妮在几年前病逝，戈登很快就有了新欢。他们是在互联网上认识的，是性格与共同爱好将他们联结在一起的。戈登除了打网球之外，是高山滑雪的高手。新女友是波兰人，金发女郎，名字叫特里西亚，比戈登年轻二十岁左右，也喜欢滑雪。戈登在九十五岁的那一年，成为「吉尼斯纪录」最高龄的「直升机滑雪」持有者，消息传遍他的朋友圈内，我也荣幸地收到实拍的录影带。

戈登在退休前曾经是保险公司的代理人，干得很出色，客户遍布安大略省的各大小市鎭，业务由他在汉密斯顿创立的公司负责。後来将公司转让给员工继续经营，但留在幕後提供支援。他是个成功的生意人，获得丰厚的回报，能够过上令人羡慕的退休生活。

戈登的一只眼睛在近年出现了一些毛病，视力逐渐退化，他放弃了打网球，因此和我见面少了。不过他和新女友走在一起之後，我们曾被邀请到他们的新居相聚。最近我们搬了家，也更改了电邮地址，因此暂时失联。五月二十六日是他的一百岁生日，将会隆重庆祝，并加插魔术表演。我们是被邀请之列，正在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与戈登交往，我学会了凡事必须保持乐观的态度，处变不惊，这可能是他长寿的秘诀之一。他喜欢旅游，周游列国，视野广阔，与他交谈，永远不会出现冷场。这是他个人的修养，也是我追求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