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敬谊 采访伦敦业余木艺爱好者
专程来到刚刚认识的照相馆老板赖敬谊的家。
完全是一次偶遇,到他的小照相馆照相。等待之际,几件摆设在柜台不起眼处的精美木制品吸引了我。玲珑小巧的胡椒瓶,光滑细腻的沙拉盆,天然流畅的木纹,浑然一体的色泽配搭,捧在手上,如琉璃般光滑;仔细端详,极精致的手工,令我爱不惜手。“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语气自豪,你会感受倒他那种如对自己孩子般浓烈的爱意。
一进入他的家门,映如眼帘的是两个巨大的音箱,音箱外还有四个30英寸的大喇叭,传出浑厚清纯的音乐。客厅,房间,无论是饭桌书桌,沙发座椅,还是茶几短凳,壁柜摆设,都出自他的手工——应该说是来自他的心血和创意,因为我总觉得,这些已经不仅是家具,它们已经超越了家具的范畴,它们更多的是艺术品,而且是充满创意的珍贵艺术品。
若用如数家珍来形容恐怕真不够,他是在逐个介绍他的孩子,它们就像他老抱在怀里那只钟爱的狮子狗。四张很简捷的木椅,线条流畅。最触目的,是几乎完全对称的木纹。浅褐色的原木底色,自上而下几圈粗细不一的深褐色花纹如瀑布泻下来,直到椅脚。每张椅子的前两只椅脚花纹是对应一致的。椅子靠背约40公分高,微呈弧型,靠上去贴着腰椎,十分舒服。靠背也是木纹对称的两块木板合成,纹理像展翅欲飞的蝴蝶。
客厅那张大桌子,桌面并非整块木板,而是一小块一小块拼起来。颜色还深浅不一,可令人叫绝的是,它们的木纹彼此对接,浑然成为一个整体。“到现在为止,你最满意的作品是哪一个?”我问。
“没有一个是最满意的,”他沉思片刻,说,“每造成一个,都会留下许多遗憾,本来可以做得更好的。”
走进他的作坊,这是在园子角落的一间小屋。我吃惊于它的狭小,除了锯床,刨床,钻床,几乎没有更多余的空间。“为了不影响其他人休息。”他解释。像这样小的空间,你怎么造那些精美的家具呢?他拿出一块锯片,“这是日本出的,非常昂贵。而这里通常都用意大利生产的锯 片。”他拿出一块很坚硬的黑木,叫我用手摸。手感非常光滑,就像打磨过一样。
“这就是用日本锯片锯的。”然后,他有拿出另一块木头,叫我也摸一下,手感粗糙多了。“这是意大利锯片锯的。”的确,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先必利其器”。他使用的工具,都是他精挑细选过,性能最优良的。他还说,“地方不用大,靠的是心机。”造一件好品质的家具或器皿,要花心血和时间去反复琢磨,力求一丝不苟。好工具加上好心机,绝不算什么商业秘密,但也决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而最令他自豪的,是那些大大小小,长短厚薄不一的木头。都是些什么木材?“百年枫树。还有多年的樱桃木,有些还是从非洲,南美进口的。”
一定要做到最好
他爱抚地捧起一块原木,指着木纹说:“你看这些纹理,最外边的年龄越老,中间的木心年龄最小。”见我疑惑不解,他解释:“木的纹理密,树龄越老,木质越好。而木芯的木质较差,一般不用来做家具。”我说,你对木头很有研究吧?他拉着我走出作坊,来到房子的地下室。空调机旁排着许多木枋,两两用小木片隔开。“木材不能太干,所以不能温度太高;太湿了也不成。
我摸索出放这里是最好的。”他又拿着一块木枋,叫我仔细看。木纹异常细密,褐红色的木纹如行云流水,蜿蜒而过。到近端处,一块木结像岩石,木纹如江水缓缓绕过;又像天上的月亮,行云在她周围轻轻蔓延。“我把它对开,就是沙发的两个扶手,纹理是对称的。”他没有掩饰得意的笑容。
已经中午了,他意犹未尽,从包里取出一张草图,画的是一张躺椅,形状 很独特。“我是按一位老太太的要求而创作的。她要躺着看书,看电视。你看——”他指着图,“这里顶着腰,这里刚好垫着腿弯,靠背是她最舒服的角度——。”为什么不用电脑绘画?
“它们都在我心里。”是的,他有非同一般的丰富多彩的心灵,他能挖掘原木的最美丽的灵魂。赖敬谊原籍中国广西,一直侨居越南。1983年经当牙医的哥哥担保来到加拿大伦敦。尽管当医生地位高收入好,但他并不想再读书当医生,而是决心自立,走一条合适自己的生活之路。
开始,他到餐馆帮人洗碗,打杂,还学炒菜,后来又帮人当清洁工——。一个偶然的机会,他遇到一个要去越侨聚居的农场采风的摄影家,需要懂越南语的翻译。他于是陪摄影家到处跑,翻译之余,还帮忙扛摄影器材,捧照相机——,自始,他对摄影产生了浓厚兴趣。回来后,花钱买了台“135”老相机玩起来。赖敬谊有个表哥在多伦多,开了个照相馆。他就常跑去多伦多学照相技术。
几年下来,他也摸了不少摄影的门道,技术有了长足进步,终于,在1993年,在向亲友东挪西借筹了一笔款后,他在伦敦开了自己的照相馆。
现在,他是专门拍证件,护照的相片,他已有了非常好的名声和信誉,有了相当稳定的客源。他拍的护照相是100 %成功,从来没有打回头的。伦敦有不少摄影店,收费有比他贵的,也有比他便宜的,但生意往往不如他。比如为黑人照相,许多店就照不好,不是太黑就是太白,往往不及格。不是他们的照相机不好,他们也有挺高级的相机,而赖敬谊用的仅仅是几百元的普通相机。曾经有位开连锁摄影器材店的老板专程找他学,但回去还是照不好。
“这有几个小窍门,”他有点无奈,说,“不是我不告诉他们,只是这些窍门还要靠自己反复去揣摩,才能把握得好。”这使我想起师傅教我钓鱼。把饵甩出去后,慢慢地逗,一点点地收。如果竿头一动,是鱼咬还是碰了石头,鱼是咬住了还是只碰了一下,也是有窍门的。师傅告诉你了,还得自己去实践才能掌握并运用自如,最后把鱼给弄上来吧?关键还是要用心去做事。
我接过他递来的茶。精致的茶具,上品的茶叶。尝一口,清香之余,有点苦涩。
“精美的木制手工艺品,精良的摄影照相技术,它们是相通的吗?”我忽然冒出一个问题。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品着茶,他娓娓叙说他的过去。
他是2006年开始学做木器。起初,他只是想,不可能一生都照相,总有退休的时候。退休后最要紧是有事做。而造木家具和用品,正适合自己喜欢创作,喜欢设计和喜欢动手的性格。
“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最好的。”为此,他专门跑到一位意大利老木匠的家,一坐就是半天,看他怎么做家具。老人半年才做一件,可“慢工出细活”,家具异常精美。是的,最好的东西要靠心机和工夫。他又买来许多家具和工具方面的书,日夜苦读。他说,这使他眼界大开,并因此而触发了许许多多的联想。他认为,最好的东西一定是独一无二的,如果人人皆会做,还有什么最好可言呢!
为了更有创意,他想出一个可能是没有人尝试过的方法:每做出一件家具或摆设用品,他有时就叫来他的三个还在读小学的孩子,要他们给这作品作评价。
“孩子们能评吗?”
“你可别小看了孩子,作用大着呢!他们天真,单纯,没有大人们那些固有的成见和框框。他们有大人难以想象的独到的审美标准。”赖敬谊告诉我,孩子们对线条,色彩和花纹最敏感,给你的意见有时很简单可叫你瞠目结舌,茅塞顿开。他的木制品许多创意,尤其是木纹的运用,色彩的对比都由此而来。满怀着由衷的钦佩,告辞了赖敬谊。而他之于我,更多的是启迪。
我想,赖敬谊已经回答了我的问题。不管是照相,还是做木,只要你用心去做,那就不仅是一件工作,而且是一种艺术创作,你就会有创意,有追求,你就可能做出最好成绩。 我还想,推而广之,一个人无论做什么事情,只要用心,一定会做到最好,一定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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